林大钦的故事

潮人潮事

 林大钦的故事

1

困困昏昏，昏昏困困，越困越昏，越昏越困。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先生先死、先死先生。

竹架满園， 豈能成林大茂。

梅花魁首，何從葉先生。

相傳大欽原名大茂，小時候入了學以後，上課好伏在桌上昏睡。他的啓蒙老師葉蓁，曾作一聯諷喻他説：“困困昏昏，昏昏困困，越困越昏，越昏越困”。大茂立即對上去：“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先生先死、先死先生。”“先生”從字面上解是“先出生”，其實是指老師，因用得巧妙，無解可擊，葉老師反而佩服他的“捷智”。

葉老師再作一聯，乾脆拿大茂的名字入對：“竹架满園，豈能成林大茂”，意思是說，满園的竹架，無論如何成不了林，更談不上茂盛。誰料，林大茂當即對了上去：“梅花魁首，何從葉先生。”梅花是先有花、後才發葉的，所以説，梅花並非由葉先發的呀！（這裏對葉先生又有反唇相譏之意。）

至此，葉老師深爲嘆服，預言這孩子長大了，總有一天要大魁天下，故給他改名爲“林大欽”，“大欽”寓有大魁天下的意思。

               2

紅鞋換烏靴，上堂見老爺！

早出日頭不成天

日落西山無久時

稚薑難比老薑辣

老筍不如稚筍尖

大欽長到九歲那年，官府興修水渠，須從山兜村前的田園經過。村裹的幾家富戶，眼見自家的田地被劃入官渠範圍內，暗地裏送了“情醴”。主管的小吏即揩了油水，便把官渠綫路作了改動。

誰知這一改，林大欽的一位守寡的嬸母，便有幾畝自耕田給劃入挖渠的範圍了！他嬸母和吏員辯駁了一場，可是不濟事。林大欽就在夜間將挖渠的標簽移回到原來那幾戶富戶的田裏。                        

隔天早上，那幾個富戶找到了小吏，小吏察看了現場，大罵移簽之人。站在人羣中的林大欽，登時承認是自己幹的，而且據理力辯。小吏欺他年幼，恐嚇道：“走，見官去！”林大欽一?不害怕，瞪圓了眼睛，嚷道：“有理怕什麽見官？”那小吏當着衆人的面前，又羞又惱，騎虎難下，只得帶林大飲上縣衙。

将到縣衙，忽見路旁有一處污水坑，林大欽跳入坑溝裏，一雙着紅鞋的脚，直染成烏七黑八的，然後，他才跳將出來，大大方方地走進縣衙，口中還高聲地唸道：“紅鞋換烏靴，上堂見老爺！”

這當兒，知縣正坐在堂上，暗暗詫異：哪兒來的还童？有膽量，又有文才！便佯作生氣地喝道：放肆！何方頑童，胡鬧公堂，須知衙門不是開玩笑的地方！”那小吏見狀，也添湯落汁地將林大欽私移官簽的事說了一番。林大欽呢？人小理不小，也訴説了事情的原委，一?也不怯生。

知縣聽了兩方面的陳詞，沉吟了半晌，有意尋級“台階”，放大欽“下去”，便說道：“林童子呵，本縣出一句子，你若對得上，你嬸母的田可免劃作官渠。對不上，則百事免說。”大欽拱手道：“請大人賜句！”知縣站了起來，指着大欽“批”道：“早出日頭不成天。”大欽脫口應道：“日落西山無久時！”知縣又出句：“稚薑難比老薑辣”，大欽隨即答出：“老筍不如稚筍尖！”知縣聽了，轉“嗔＂爲喜。當衆勉大欽，須努力進學，求得上進；又對那管理修渠的小吏説道：“今後須秉公辦事，决定了的事，切莫朝令夕改。挖水渠的事，就照你最初定的綫路吧！”

 韩志光  摄

3

銀湖院後虎耳草

金石宮前龍眼花

林大欽十二嵗時，有一天隨父親入潮州城，在書肆中看到了蘇洵的《嘉祐集》，越看越喜愛，緾着父親，要求購買。買回家之後，他日夜攻讀，後來又熟誦蘇軾、蘇轍的文章。由於大欽的書讀得活，做起文章來，酷似三蘇，氣勢磅礴，人人讚好。

十八歳上，父親病逝了，家庭的経濟更加拮据，但林大欽安貧樂道，學業愈勤。爲了自謀生計，籍以更好進學，他經人介紹，凖備到鄰近的西林村数書。

西林村中一位老秀才，老早就聽説過林大饮年紀輕輕的便中了秀才，所以想考考他的才學，便說郷里中有一隻對子，至今無人對得出來，叫作：“銀湖院後虎耳草”。林大欽一時無法應付，“三蘇”也幫不了忙，心想：一隻對子尙且對不上，我有什麽臉子可在外依西林執数呢？便悵悵而歸。

路上，走經金石宮前，忽見地上落滿了龍眼花，林大欽的心頓時亮堂了。他走回西林村去，笑着對那位老秀才：“我對上啦！叫作：金石宮前龍眼花。”至此，老秀才真的佩服林大欽的才學了。

林大欽便在西林村開始了舌耕生涯。

 食客 摄

4

天增嵗月人增壽 春滿乾坤褔滿堂

食盡牛頭肉，用豬借刀烹，傳書人未到，一言寄丹青。

眼珠子（諧朱子），鼻孔子，珠子反居孔子上。

眉先生，鬚後生，先生不如後生長。

林尾枝摇，鳥小毛稀，欲棲身還須用力。

山兜水深，龍大角現，未得志暫且藏形。

叉手蟹，鞠躬蝦，専敬林先生仔。

獻爪龍，展翅鳯，特朝朱天子翁。

有一天，林大欽獨坐書齋，正感無聊之際，忽然有個乞丐前來要飯。林大欽當即寫了一對喜聯：“天增嵗月人增壽，春滿乾坤褔滿堂”，對那乞丐說道：“鄰村孫員外正在盛宴慶壽，你將這紅對聯貼到他家的廚房門，自然可得重賞。”乞丐道過謝，逕自走了。

你道這是怎麽回事？原來那孫員外慶壽的事，老早就在附近郷里“打響大銅鑼”了！孫員外的大女婿叫陳一松，二女婿翁萬達是進士，一班賓客非富豪即名士，當然不會請個教書的窮童生（秀才）去赴宴，林大欽是有意讓那乞丐去出口氣的。

再就那乞丐到了孫府，眞的按林大欽吩咐的办了，管家見了，馬上報知孫員外。孫員外走到廚房門口一看，讃不絶口：“哇！好難得的佳對！褔壽双全，雅而不俗。”便間對聨是誰人所作，乞丐據實説出。孫員外厚贈給飯棻和錢款。那乞者高興地吃了起來。

孫員外一時興起，想請林大欽入席。翁萬達說：依我看來，一定請他不到。除非製一謎語激他。”便取紙提筆，寫了一條謎語：“食盡牛頭肉，用豬借刀烹，傳書人未到，一言寄丹青。”封安後囑乞者交給林大欽。

那林大欽，一接到這麽一份謎文，便運起心思來。豬屬亥，加借刀，不就是“刻”字麽？一份謎文，說到底是“午刻專請”四字。欲待不去，又怕被恥笑爲不懂，便整好衣冠，趕到孫府赴約去了。

林大欽一到係府，孫員外客客氣氣地把他迎進了大聼。按舊習俗，不管資歴如何，得尊做老師的。這廢一來，林大欽入席時必居首位，孫員外坐第二位，而身爲進土的翁萬逹却退居下位。

翁萬達一肚子不服氣，席間，他伺機作了一聯諷刺：“眼珠子（諧朱子），鼻孔子，珠子反居孔子上？”林大欽即隨口答道：“眉先生，鬚後生，先生不如後生長！”翁萬達又拿“林”字做句：“林尾枝摇，鳥小毛稀，欲棲身還須用力，”句中帶着揶掄的意思，林大欽想了想，答出了下聯：“山兜水深，龍大角現，未得志暫且藏形。”句子自然地化入自己的村名，暗喻了曠達的胸懷，着實巧妙！

話雖答得氣度恢宏，林大欽却很清楚座中數自己年始最小，爲了表示謙恭，他在椅上進食，様子很是可笑。這個空子又給人鑽着了，翁萬達打趣道：“叉手蟹，鞠躬蝦，専敬林先生仔。”林大欽也不示弱，即對曰：“獻爪龍，展翅鳯，特朝朱天子翁”（明朝皇帝姓朱）。”

哇！“唇槍舌劍”，飯桌旁大戰了幾個回合，眞是應了“不打不相識”的俗話，衆人都從心眼裹佩服“林先生”。陳一松和翁萬達出面撮合，孫員外高高興與地把三小姐許配給林大欽。  

陳、翁、林三位，連襟同道，非常要好。一起在宗山書院讀書，一邊是“子曰詩云”，一邊是山石林泉！

5

你是江西貓貍神，我是廣東林大欽。

十八灘頭我要過，任你弄我哪個灘頭沉。

你是廣東林大欽，我是冮西貓貍神。

十八濉頭攘你過，我今無法調弄你船沉。

嘉靖十年（1531年），二十嵗的林大欽到廣州參加鄕試，中了第六名擧人。第二年，林大欽從潮州坐船上京赴壬辰（1532年）會試。

看看到了江西的一處地方，船工把船靠岸停泊了，

説道：“客官呵，前面是一處出名的險灘，叫十八灘頭”。請你上岸去，買點祭品祭拜江邊的‘貓貍神’。心誠則靈，明天的船才驶順風帆。”林大欽應了一聲，就帶着書僮下船登岸。

林大欽沒有去買什麽祭品，他和書僮逕直走進廟裏。但見神龕中，一尊泥像如眞人一般高大，人身貓頭。林大欽“噗嗤”一聲笑了，他走近前去，端詳了片刻，便用左手摸一下“貓頭”，接着伸出右手紧攥着的摺扇，用力敲了幾下“貓腦瓜”，一面唸道：“你是江西貓貍神，我是廣東林大欽。十八灘頭我要過，任你弄我哪個灘頭沉。”站在一旁的書僮见状，嚇得目瞪口呆，只恐得罪了貓貍神，連忙向泥像叩了幾個頭跟着林大欽走出廟外。林大欽漫不經心地說：“船工面前别聲張。他們要是問起，你就說祭過了。

夜深了，林大欽還在船頭欣賞江中月色。忽然，艙内傳来了書僮的夢囈聲，他便爬進艙裏，輕輕推了下書僮。書憧醒了，揉了揉眼睛，說道：“剛才，咦，我，夢……怪夢！”“怪夢？那就講吧！聲音放輕?。”“刚才我夢見那貓貍神走到我跟前，口裏唸着：‘你是廣東林大欽，我是冮西貓貍神。十八濉頭攘你過，我今無法調弄你船沉。’你說怪不？”林大欽笑道：“還不是日思夜夢？别胡扯了。好好睡覺吧！”

第二天，他們順利地渡過了十八灘頭。船工不明底細，還連連誇說：“果然是心誠則靈，客官！”

6

此木爲柴山山出

白水成泉夕夕多

南船載西瓜，乘東風送入北港。

春（木盛）盛冬筍，命夏蓮提往秋溪。

到了京城，參加會試，林大欽不套用科學“制義”的八股文板式，寫了一篇文思奇崛、切中肯綮的《策》，初選定爲第三名；宗師將考卷呈送皇上親閲，嘉靖看後，讚爲天下奇才，御擢第一，賜進士及第，授予的翰林院修撰。

嘉靖十四年（1535年），林大欽上疏皇上，歸家奉養老母，得到皇帝的批准，當即辭官歸里，在少年時讀書的華巖山寶雲巖（舊址在今桑浦山李姑洞斜對面處）設壇講學，過着蕭然自放的生活。

這段时間，林大欽文字往来，不只限於學子文人，對象也有农樵渔牧各種人物。

相傳有一次，林大欽要過一道獨木橋，恰逢對岸有個樵夫也要過橋。樵夫與他相識，便說要對對子，對得好才讓林先過。接着，他指着肩上的柴擔，吟了一句：“此木爲柴山山出”，暗合謎語的拆字法，字面的意思又顯得非常自然貼切，眞眞奇巧。林大欽一時對不出，只好讓樵夫先過橋。哈哈，狀元也有技窮之時！樵夫走後，林大欽忽見橋下有山泉自遠處噴湧而來，登時想出了下聯：“白水成泉夕夕多”。

一日，林大欽外出搭船。船工有意試試這位大名鼎鼎的狀元的才智，便隨口說出一句：“南船載西瓜，乘東風送入北港”，要林大欽答對。哇，瞧這句子，又是“船”，又是“港”，是“三句不離本行”，况且還揉合了“東西南北”四字，確實别具情趣。林大欽一時想不出恰當的對句。他的眼光掃向了船中各個乘客。忽見一個婢女打扮的姑娘，旁邊放着一挑春（木盛）（竹製的食品籃），裹露出了幾個冬筍尖，心裏不由得蓦地一動，又聽得那婢女的主人吩咐道：“夏蓮，到了秋溪鄕就直往李府送去…”林大欽登時有了佳句，便大聲地對船工說道：“有了！有了！＇春格盛冬筍，命夏蓮提往秋溪’。”船工聽了，連聲讃“好”，因爲他出的上句泛泛而指，而林大飲的下句，是即景記事，而“春夏秋冬”對“東西南北”，更是工整，漂亮，渾然天成！

 春（木盛）图

陳放、雪儂、俊祥等搜集

选自《韩江闻见录》

图文来源：持恒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