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挺 | 什么是潮汕文化

《潮汕文化源流》在这本书里，我们将向读者介绍我们对潮汕文化及其源流的初步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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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潮汕文化

为了使自己的研究有一个比较明确的范围，我们给了“潮汕文化”一个界定。这个界定从三个方面表述：

首先，潮汕文化是属于汉文化的一个地域性亚文化，它在潮汕地区（以现在的汕头、潮州、揭阳三市为中心）自然环境条件的影响下，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进程中逐渐形成，并融合进发展着的汉文化中。

其次，潮汕文化包含着许多文化特质，这些特质具有一定的稳固性，并组成了既与共存于同一地域中的畲族文化、客家文化不同，也与周边其他地域文化有异的一个体系。在这些文化特质中，语言是最具有区别性特征的一种。因而，我们把潮汕文化理解为，由讲潮汕话的民系所创造的一个文化共同体。

其三，潮汕文化是一个动态的开放体系。它的形成过程，是本地原住民文化和移民文化经过多次互相影响，互相吸收而逐渐融合的过程。在自成体系之后，由于潮汕人的迁徙，潮汕文化向外传播，同时也吸收了其它文化的因素，不断发展。

我们先让读者了解这个界定，实际上，也用概念的形式回答读者在翻开这本书的时候一定会产生的－－“什么是潮汕文化？”－－的问题。稍后，在正文里头，我们会具体地为读者阐述，潮汕文化和它所包含的文化特质，是如何形成和发展的。

细心的读者在阅读过程也许会发现，这本书在概念界定和具体阐述上，与已往一些介绍潮汕文化的论著有些须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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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汕地区的考古文化

第一，我们在讲述潮汕文化的渊源和潮汕民系的形成时，也将视野扩大到数千年之前。但是，我们强调，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里，潮汕地区的原住民和早期移民所创造的文化，与作为汉文化地域变体的潮汕文化，有着质的差异。

通过对潮汕地区考古发现的考察，我们可以看到，数千年来在本地区发生的文化，复叠了多个不同文化类型的历史层次：距今8000年以上的南澳象山文化遗址，与闽南的“漳州史前文化”，属于同一个文化系统。

距今6000－5500年前后的潮安陈桥文化遗址，仍然表现出与闽南同一时期文化遗址（例如平潭县海坛岛壳丘头文化遗址）接近的文化风格；而陈桥遗址出土的陶器，具有河姆渡文化夹砂、夹蚌陶器的特色。

距今3500年前后的普宁后山文化遗址出土的鸡型壶，其祖型－－垂囊禾（从皿），最先出现于河姆渡第三期文化。

可以说，这4000馀年间，本地原住民创造的新石器文化，可以归属于长江下游以太湖为中心的东南文化区（文化区划分依苏秉琦说，见《关于考古学文化的区系类型问题》，《文物》1981年第5期）。而当时，以中原文化为主体的汉文化， 尚未形成。

1974年以后本地发掘出数目较多的被称作“浮滨文化”的文化遗址，这类遗址的年代，稍后于后山文化遗址，距今约3400－2900年（相当于商代中后期到西周前期）。

浮滨文化中，明显含有中原商文化的因素。但是这种因素已经融合于土著文化，发生变异。浮滨文化仍然是一种面貌独特的土著文化。

距今2700－2200年（相当于春秋战国时期）的潮汕考古遗址，南越族特有的夔纹陶器大量出现，说明在这一段时间里，南越文化以很强劲的势头渗入本地，并改变了土著文化的面貌。

一直到秦汉以后，汉文化才对本地区有所影响。然而，即使到汉代，这种影响也还是通过南越间接传入。而且在这一时期，本地区文化的汉化程度，也远远不及珠江三角洲地区。实际上，汉文化的潮州地方亚型，尚赖宋元以后闽南移民的大规模迁入，才逐渐形成。

上面列举的在不同历史时期发生于本地区的诸文化类型，是由很不相同的文化特质构成的。我们决不能忽视秦汉以前在本地区存在过的诸文化类型对潮汕文化的影响，即使这种影响现在看来是微不足道的－－例如，在潮汕方言词汇中的少数与壮侗语、苗瑶语同源的底层词。但是，我们更不能模糊在本地区存在过的诸文化类型的质的差异，将它们视为一脉相承的一个文化系统。

蔡海松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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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文化与精英文化

第二，本书研究的重点，放在潮汕民间文化的层面上。我们把主要篇幅用于介绍潮汕的民俗事象，考究同这些民俗事象相关的乡村制度、行为方式，剖释这些民俗事象所反映的社会心理。至于精英文化，我们在潮汕民系形成过程的论述中，也有所顾及，不过，我们注意的，仍然是那些对民间文化产生长久影响的部分，例如教化的盛衰，学术的兴替。

冯天瑜先生在《中华文化史》里，说过这么一段话：“只有同时把握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定型的书面文化和未定型的口碑文化，认真研讨社会心理与社会意识形态之间的辩证关系，才有可能真正认识某一民族、某一国度精神文化的全貌和本质。”

冯先生的意见无疑是十分正确的，但是，我们仍然觉得，进行地域文化研究，应该把重点放在民间文化的层面上。其中道理，并非不可言喻。

精英文化，是属于社会统治阶层的文化。它可以借助国家（包括行政命令和教育制度）的推动，对整个国家、社会产生较大影响。精英文化涵盖面广，一般又以经典形式存在。因而，就是在自然条件、经济发展水平有很大差别的地区，精英文化也呈示着明显的趋同性。

例如古代的地方学校，郡有府学，县有县学，而社学、义学和书院，在数量上，视各地经济文化水平，也有所不同。但是，这些学校，不管建于何处，其教学内容到教育形式，大抵是相同的。

民间文化产生于乡土社会，以民俗形式存在。由于地理环境和历史条件的共同作用，不同地区的民间文化，往往展现了独特的地域特征。

以戏曲为例，宋元之间，流行北于方的杂剧和流行于南方的南戏，演唱风格就很不相同，北曲急促雄劲，南曲舒缓柔美，都是地域特点。

演化到现代，地方剧种繁多，也各有特点。自从徽班进京，京剧大盛。演员为了成为名角，在演唱方面特别下工夫。同一出戏，同一套唱腔，不同的名角，可以唱出各自不同的韵味。

戏迷进戏园子，是冲着“听戏”而来。流传于潮汕、闽南一带的潮剧，是从温州南戏发展过来的，唱腔柔和优美，继承南戏的演唱风格。

潮剧多在乡间广场演出，表演技巧比唱腔更能够吸引观众，表演技法最为丰富的潮丑，就成了潮剧最受欢迎、最有特色的一个行当。

戏迷挤戏棚前，是为了好好“看戏”。不同地区的民间文化，正是这样保持着它五彩缤纷、面目各异的文化形态，避免了像精英文化那样的文化趋同。

因此，在地域文化的研究中，民间文化比精英文化更加具有典型意义。从民间文化事象的角度切入，我们可以更真切地了解生活在某个地域文化圈的人们的思维习惯和价值标准，生动地把握到他们的心理世界。

这就是我们将本书的重点放在潮汕民间文化研究上面的理由。

基于上述认识，本书的论述，分地理环境、民系形成、文化特征分三部分进行。

来源：《潮汕文化源流》黄挺 著